SUGAR

野孩子(个人存档)

绝对不咕李阿玖:

    这篇不仅仅是李哥的生贺,也是送给夏老师 @昔夏Jv 的生贺,虽然迟到了半个月,请夏老师笑纳,不接受退货。


    就不打tag了,留着给我们做纪念吧。






<BMG:灰色と青>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因为鞋带松开了。


不擅长重新系起,与人的牵绊亦是如此。







    01.


    “淦!”


 


    这是这个月第三回,浴室的水管一点儿不意外地又爆了。


    韩王浩熟练地拨通了水暖工老周的号码,肩头夹着手机,手上的扳手还在跟滑了丝往外到处呲水的水龙头作斗争。他在这头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左右怎么拧都转不动,老周在那头用一口夹了山东味儿的川普说立交堵车,少说俩小时才能赶过去。


    韩王浩手腕一个用力,被钳断的水龙头铛啷一下砸在浴缸里,他刚换好的睡衣,这会又被浇成落汤鸡。水管跟开闸泄洪似的哗啦啦,韩王浩一想到门外水表这会穿了风火轮的速度和下个月的水电缴费单就脑仁儿疼。


    韩王浩炸了毛,扳手往浴缸里一砸,捧着手机骂咧咧地吼。


    “他妈的,再不来小心明天我把你儿子打成猪头!”


 


    浴室里水漫金山,韩王浩吸溜鼻子收拾摊了一地的五金工具,就听见外头有人疯狂地在按他家门铃。


    在地上蹲了二十分钟的韩王浩头晕目眩两眼一抹黑站起身,抬脚又被自己的人字拖绊了一跤,人倒霉起来放屁都能扭着腰。


    小腿骨撞在马桶边上的韩王浩一瘸一拐地去开门,要被他知道是哪家邻居的熊孩子下晚自习手贱无聊瞎几把按他门铃,他一定捆了他吊江边喂鱼。


 


    “你好,请问你找……”


 


    “王浩,是我。”


    韩王浩湿成抹布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玄关的羊毛脚垫上被砸出大小迥异的水斑。


    还好,按门铃的不是什么熊孩子,但是怎么跟他前男友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韩王浩跟立在门口的颀长身影面面相觑,沉默了半晌。


    就在那个人张了张嘴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之际,韩王浩面部不自然地抽搐,嫌弃地皱了眉。


    “神经病。”


 


    “砰——”


    随着楼道中回荡的巨响,瓷实的不锈钢防盗门板被甩在来人鼻尖前。


    他恍惚间似乎还能听到紧闭的门那边有韩王浩凶神恶煞地跟对讲器那头的物业投诉。


 


    “喂?物业吗!有变态大晚上的尾随我,对,五栋一单元702,你们最好再帮我报个警,看看能给他判几年!”


 


 


    02.


    “也就是说,你不仅被扫地出门,还被小王浩骂了一顿?”裴俊植把烧烤的竹签扔进手边的铁桶,伸手冲忙着给鱿鱼翻面撒孜然的老板嚷嚷,“张哥,再来二十串羊腰!”


    加班是家常便饭,每天都在过劳死的边缘反复横跳的裴俊植在目前为止的人生里,除了和电脑里的代码互相取暖,只有夜宵能给他快乐。


    外加来自无时不刻不在鸡飞狗跳的好友们的八卦。


 


    “不是扫地出门。”李相赫的老寒胃渐有好转的迹象,抿着嘴开了罐可乐,“压根儿就没让我进门。”


    哪怕李相赫下了班,重新穿上十年如一日的干净白T恤,也依然和油腻嘈杂的夜市大排档格格不入。


 


    裴俊植嘴上说着,“虽然你很惨,这种忧伤的场合我也确实不该笑”,然后一阵哈哈哈哈前仰后合地给他笑到脑袋缺氧。


 


    “五年前你要不跟李在宛他们瞎闹,哪儿有那么多事儿。”等到他缓过劲儿来,面无表情地坐直了回去,往烤好的茄子上放辣椒面,语气嘲讽,幸灾乐祸。


    “该,啊。”


 


 


    03.


    “啊嚏——”


    昨儿等到后半夜才把老周盼来的韩王浩光荣感冒,一早上就掏空了一盒两百抽的面纸。


    “王浩啊,你要不请假算了?”踩着小高跟例行巡视的主管绕到他身后,看清了韩王浩被蹂躏通红的鼻尖和脚边废纸篓溢出来的无处堆放的废纸团。


    韩王浩搁下手里的荧光笔,摆摆手说了句不用,扭过脸给面子地又是一个喷嚏,全程落在主管眼里仿佛大限将至。他伸长手去够侧后方茶水柜顶上备用的抽纸盒,主管给他要了两包板蓝根过来,韩王浩眼神涣散地扬起脑袋说谢谢。


    “咚——”


    “我操不是吧,王浩啊你没事吧?”主管盯着脚边,连人带凳后脑勺着地摔得七仰八叉的韩王浩愣在了原地。


    这还是她被调到这个部门三年来碰到的第一个,因为拿东西够不着坐着都能摔的员工。


 


    在经历了给甲方发错合同,把工作群当成了基友群在里头骂错了人,和差点把隔壁工位姑娘的罐装防晒当成咖啡伴侣喝下肚等乌龙事件之后,心不在焉的韩王浩没挨到下午就被主管勒令滚蛋回家。


    虽然工资照结,但韩王浩三点不到就窝在宋京浩他们工作室的接待室里实在憋屈。


    连台电脑都没有,距离宋京浩下班还有四个小时,平均一局王者荣耀二十分钟,请问自己手机到底什么时候没电?


 


 


    04.


    用宋京浩的话来说,李相赫就是韩王浩的灾星,烧香拜佛跳大神都请不走的那种。


 


    尽管在遇见李相赫之前,韩王浩霉头也不少,但宋京浩从小跟韩王浩一个大院儿长大,在这件事上必须立场坚定,绝不倒戈。


    韩王浩的非洲人血统大概要追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关于韩王浩倒霉催的前半生至今仍是长辈们嘴里说不腻的老坛酸菜,在大院儿里的传颂程度仅次于小红帽和白雪公主。


    韩王浩一岁出头那会,因爸妈冬天偷偷吃火锅忘了给他喂奶,爬上了饭桌搅作势要掀翻沸腾的牛油锅底,给他爸妈吓出脑淤血。


    五岁学骑自行车,大院外不晓得哪来的少年惯犯以能骑一下你的车吗为理由,骗走了他人生第一辆彩色自行车,后头还带俩辅助轮的那种,骗子都走出了二里地,他还乖乖在铁门边等到他爸喊他回家吃饭。


    宋京浩不忍这个对门家小孩儿再上当受骗,到了上学的年纪天天带着小他两级的韩王浩一块儿去学校,确实没什么人再欺负他,奈何韩王浩体质特殊,每天不重样地给人找事儿。


    一年级体育课跑个步都能平地摔,脸着地那种,眼下和嘴角烂了一大片。二年级吃学校课间营养餐被龙眼核卡嗓子眼儿,差点没死。


    后来几年风平浪静,除了偶尔也有意外。


    去小卖部给妈妈买酱油的路上拿钱折千纸鹤最后把钱给折烂了,小升初考试忘写名字,还有因为自己手滑,全区作文特等奖奖状从楼上打着旋儿飘进升旗台后的鱼塘里。


    到了初中,韩王浩被学妹拉出去告白,结果上课铃响了他才反应过来学妹形容了半天喜欢的人是自己同桌。


    除此之外,韩王浩学生时代总计弄丢过三十六块校园铭牌,挂失过二十一次食堂饭卡,补办过十三次市民卡,被偷过六部手机,以及搞炸过化学实验室里不下两位数的试管。


    可是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孩儿,他爹妈都差点儿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哪儿有毛病了,他还能屁颠颠儿地乐,成天咧着一口白牙跟人卖乖耍疯,跟你要这个要那个的,你怎么发作。


    只能让着他呗,总不能跟傻子计较吧?


 


    “你他妈骂谁傻子呢!”韩王浩瞥了眼金赫奎在对话框那头发了串哈哈哈,拆封的筷子刷地抽在宋京浩打字的指节上,宋京浩疼得嗷呜叫。


    “真打啊你?凶死了妈的。”韩王浩这暴脾气真他娘的好难顶,宋京浩搓搓自己迅速红起来的爪子,心里琢磨着凭啥你找我吃海底捞是我付钱?都掏钱了我还要被打,是不是有病,“不是感冒?感冒点你马的辣锅呢,给我换了!”


    韩王浩自知理亏,在服务员小哥的憋笑中咬牙切齿地在屏幕上戳了个番茄锅。


 


    宋京浩瞧着韩王浩张牙舞爪浑身刺溜的模样,有片刻的失神。


    五年前的韩王浩是这么样子?宋京浩回过头来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恍若隔世。


    明明许多年前这小孩儿挺招人稀罕的,怎么现在这么欠揍。


 


    都赖李相赫。


 


 


    05.


    韩王浩有一张无论谁见了都无法对他说不的脸。


 


    韩王浩高考踩着一本补录的线进了外语系,好死不死又和宋京浩一个学校,受韩王浩爹妈的嘱托,宋京浩只能硬着头皮奉旨照看流落异乡的孤苦儿童,愣是操碎了一颗老妈子的心。


    宋京浩见识过韩王浩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我真的很好骗的气场,为防止小朋友在人山人海中找不着新生报道点外加被不要脸的电信员工坑去办宽带,宋京浩打了个电话让他在校门口的保安室等着。


    宋京浩他们全体寝室,为响应学校的垃圾政策,被安排到了报道点给新生发放宿舍门禁卡。李书行姜笵现和金钟仁被热化在帐篷底下,正用文件夹扇着风,就见拖了个三十寸行李箱回来的宋京浩身后跟了个小孩儿。


    比同龄人小了一大圈儿,背着比身材大了一倍的帆皮背包,叼着冰棍儿,见宋京浩去给他找登记表,一屁股乖乖坐到行李箱上。宋京浩把装门禁卡的纸箱丢回桌底,就瞧见三个大老爷们儿对着小朋友痴汉似的作捧脸冒心心状,甚至连来报道的小学妹在边儿上连喊了几句学长好也没把他们的魂给勾回来。


    老宋,刚那个就是你老提的你弟弟么?卖孩子不?室友们是眼巴巴的,但宋京浩一想到这个麻烦精就来气,卷起执勤手册一人赏了一棍子,买孩子买孩子买孩子,买个屁,都滚!


 


    从那之后,宋京浩正式下岗,饲养韩王浩的任务正式落在了李书行姜笵现和金钟仁身上。宋京浩给室友们打过预防针,但架不住室友们年纪轻轻非要体验一把奶妈艰辛的渴望,根本拦不住,没法儿拦。


    李书行仗着自己是韩王浩同系学长,上一年和上上一年大考小考的参考答案全往孩子书包里塞。


    姜笵现常年混迹图书馆,霸占图书馆最抢手的五楼落地窗边长达五个学期之久,韩王浩入学之后,他把自己放书包的位置让了给小孩儿。


    金钟仁更直截了当,见天儿地在二食堂打好饭等韩王浩下课,确保戴着细边眼镜被教授念课设念得头秃秃的小孩儿不会低血糖晕过去。


    他们宿舍在学校里混得开,学生组织和各类社团什么人都认识,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了,新生里有个像初中生的小尾巴叫韩王浩。


 


    宋京浩记得,李相赫出现那天是个周六,学生会新学年第一回聚餐。


    在外联部部长金钟仁明显的放水之下,韩王浩被两碗芝士拉面拐进了学生会。


    宋京浩一开始还觉得金钟仁脑子肯定被驴撅了。韩王浩那个在超市买完东西,老板忘了给他找钱他都不记得问人要的脑子,去你们外联被骗钱了怎么办?


    金钟仁戳开朋友圈,把韩王浩新染了金毛的自拍怼到他跟前儿,你瞅瞅,孩子长多好看,要是以前拉赞助的时候也有个这样的往商家跟前儿站,咱们学生会至于年年财政赤字吗!讲这个我就来气,前年艺术节我垫的那二百块打海报的钱现在还没报给我,他奶奶的。


    顶着颗毛绒绒脑袋的韩王浩不出意料地成了学生会的吉祥物。一桌吃饭的,姑娘们见了他,忍不住把自己那份玉米烙饼让给他,喝啤酒的学长们都不自觉地把他的饮料换成王老吉。


    韩王浩也不认生,弯着眉眼哥哥姐姐地跟着认人,只不过是在李相赫出现之前。


 


    宋京浩这辈子就没见过韩王浩还能对着谁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儿。


 


    “相赫哥有这么吓人吗?没有吧。”加了班来迟的金赫奎笑着往锅里下虾滑,见韩王浩嘬着筷子头翻了个白眼儿,又点了份菜。


    “谁知道,这家伙藏钟仁身后半天拽不出来。”宋京浩凑过去委屈巴巴,怎么都是这小子爱吃的啊,我的呢。


    韩王浩擦手的湿毛巾招呼上宋京浩的脸,“滚几把蛋,谁还没点黑历史了!”


    “让你打招呼,你憋半天就喊了句学长。听听,是人话吗韩王浩?”宋京浩阴阳怪气地臊他,“你真该照照镜子,瞅瞅自己当时那是个什么表情,从小到大我就不知道你还会脸红?人不知道还以为李相赫把你怎么了呢!”


    “相赫哥那个时候也是个名人,王浩会紧张,不奇怪啊。”金赫奎把购物车里宋京浩点的全删了,“你减肥。”


    “放屁!”宋京浩吃不着肉,心狠手辣地揭老底。


    “你知不知道这小子有看脸的毛病啊!”


 


 


    06.


    韩王浩是个恶俗又简单的人。


 


    李相赫,男,经管系,家里有矿,学生会会长,校园里传唱着他各种版本的光辉事迹。不要妄想这样的描述能出现在韩王浩的认知范围内,韩王浩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好看的,和不好看的。


    李相赫和裴俊植一前一后地站到他跟前时,韩王浩满脑子对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眼,李相赫,和太好看了吧。


    韩王浩自己没有意识,倒是很久之后裴俊植边呼噜他乱糟糟的头毛边逗他,你当时那个反应就像美食街摊位上的炒花生米,被气鼓鼓的韩王浩反手就是一顿挠。


    没出息的韩王浩连一个月后的告白都是一样的肤浅。


    正常套路里的长篇大论一句没有。林荫小道的路面上站着个李相赫,问他,没别的了?韩王浩在半高的花坛边儿上来来回回地走,张开手臂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没了啊,你长得好看,我就喜欢啊,不可以吗?


    李相赫说了句可以之后没再吱声,估摸着是李相赫之前也没见过这样式儿的。


    好不好你倒是说句话呀?韩王浩无所谓地笑着耸肩,算了,你也不是非要回应的嘛,我该说的都说了,这儿蚊子好多,走啦,回去写论文了。


 


    宋京浩把他放下了车,韩王浩吧唧吧唧嚼着奶霜里的珍珠,拎着打包好的榴莲千层,晃晃悠悠进了小区。


    他硕士毕业后回了国,在外资游戏公司里干法务,小区离公司不远,房租也不贵,还是焦头烂额找房子那阵裴俊植帮忙物色的。虽然上学的时候是同窗,但裴俊植比某个想起就令人窝火的前男友强多了,起码在那些晦气的陈年旧事里,裴俊植没跟着搅浑水。


    哦对,前男友。


    韩王浩忽然想到了那个史上最闷热的晚秋,李相赫握住了跳下花坛的自己的手腕,斩钉截铁说了句好。


 


    今晚的路灯格外地亮,原来大家的物业费就是这么充公的。


    他们单元的楼梯间外又站着那个多年未见的身影,韩王浩捏爆了喝空的塑料杯,这人怎么跟蟑螂似的赶都赶不走。怪自己当年研究生没选修个刑法之类的,关他个十年八年的,世界就清净了。


 


 


    07.


    韩王浩把甜品放进冰箱,把过滤水壶里的水倒烧水壶里插上电,打开了阳台的纱窗门,李相赫靠着沙发,盘腿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看他忙进忙出。


 


    “你要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家不提供寄宿和餐饮服务。”


    洗漱完毕的韩王浩捧着背包里的笔记本和抽纸,倒进宽敞的沙发里噼里啪啦敲起键盘,改起了上午没做完的合同,压根儿没把沙发边窝着的大型犬科动物放在眼里。


    “哦对我门口还有昨天的厨余垃圾没倒,你走的时候帮我一块儿扔了,不谢。”


 


    如若不是这么多年的空白,李相赫潜意识里总认为韩王浩从未离开。


    那个时候的韩王浩活蹦乱跳的,跟只小动物一样,心里藏不住事,谁对上他的眼睛都能瞬间拥有读心术。和小孩儿在一起四个月,直来直去的韩王浩像张白纸摊在李相赫手心里。


    韩王浩总爱含着甜得让人牙根泛酸的棒棒糖去上课,李相赫正巧下课,相遇的楼梯间里,小孩儿当着来往拥挤的人群把糊了自己口水的糖塞他嘴里,韩王浩一溜烟跑了,只剩死党在旁边瞎起哄。


    学生会例会的战线总是很长,韩王浩打从第十分钟起就能睡死过去,睡相像校园里流浪的橘猫,会议结束之后李相赫去叫他,小孩儿哭丧个脸说胳膊和腿都压麻了,李相赫任命地背他回寝室。


    李相赫偶尔会待在专教自习,同系的学弟学妹偶尔找他帮忙看个论文解个题。韩王浩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微积分试卷和矩阵作业大喇喇地往他怀里摊,蹲在座位上扁扁嘴,不会,教我。


    李相赫并不是独居生物,好歹解决温饱这样的人生大事还是得有兄弟一块儿。但后来,李在宛姜善久裴俊植和赵世衡吃饭吃一半总被韩王浩从中挤走,李在宛从李相赫身边溜溜球,顺带脚地鄙视韩王浩只给李相赫买的香蕉牛奶,相赫才不喝这种甜不拉几的儿童饮料。小孩儿龇牙咧嘴地咬人,我说他喜欢他就喜欢!其他人都在捶桌狂笑,李在宛捂着手腕上的牙印有苦不能言,你丫狂犬病上身啊?


    当年非他不可的韩王浩,如今除了仍保留着爱吃甜腻腻的食物的习惯,哪儿都不一样了。


    不再没由来地对他笑,不再朝他耍赖发脾气,连看自己一眼这样的动作都变得奢侈了起来。


 


    “李相赫。”开了水的水壶嗡嗡作响,跳了闸。韩王浩打断了他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跻拉拖鞋起身去拔电,“如果你想找人叙旧,从这里去俊植哥那走路只要十分钟。”


    擦鼻涕太过频繁的韩王浩鼻炎发作,他揉了揉自己呼吸困难的鼻子。


    开水兑了一半桶装水,韩王浩挨个打开餐桌上杂物筐里大小不一的药瓶,铺满手心花花绿绿的胶囊和药片被一把吞下,韩王浩咕咚咕咚地灌了两杯水。


    “我不知道你跟谁打听的我家地址,但我觉得一定不是俊植哥。”韩王浩又从餐桌底下拖出一个白色的快递箱,他抱着箱子走到了李相赫面前,“因为他一定最不希望你找到我。”


    韩王浩站在那,松了手,快递箱砸在他脚边,里头满满当当的白色小药瓶和废弃药盒被震得叮当响。


    “既然自己的妈妈是医生,那这些药你都认得的吧。”


    李相赫轻轻捡起去认上头泛黄的标签,盐酸普罗帕酮,倍他乐克,功能主治,用于阵发性室性心动过速及室上性心动过速。


    “我身体不好,离你太近我会呼吸困难,左手也会抽筋,虽然不痛,但是使不上劲儿,非常影响我工作。”


    “我不想自己的病好不了,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出现了。”


    韩王浩打了个呵欠,重新躺回了沙发上,下了逐客令,语气冰冷。


    “李相赫,你走吧。”


 


 


    08.


    裴俊植只要一想到韩王浩和李相赫分手那天,就窒息。


 


    张景焕生日在常去的那家KTV包了个豪华厢。张景焕是所有人的学长,临近毕业,又确认了研究生保送,生日也理所应当的热闹。一群人吵吵嚷嚷点歌喝酒,没过一会儿,服务生把果盘和甜点摆上桌,眼尖的姜善久戳着西瓜问相赫啊,小王浩呢?这甜点他不来都没人吃。


    他说有东西落我宿舍,回去找了,我出去等他吧。李相赫瞄了眼无人回复的微信,正要起身,被裴俊植按住了。算了算了你别去了,这一屋子弱鸡,你走了都没人跟景焕哥喝,我去吧,顺便出去透透气。


    裴俊植摸了烟盒和火机出去,前脚刚走,李在宛就凑了过去使劲儿嗅了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嗯,李相赫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儿。


    带着女友进门的赵世衡推开他的大脸,你懂个锤子,你为啥单身心里没点批数迈?


    景焕哥之前忙着实习,不在学校估计都不知道,相赫之前大冒险赢了个小孩儿回来,李在宛咂咂嘴,搡了把没出声笑成铁憨憨的李相赫,行了你差不多了啊,少嘚瑟。


    姜善久没唱副歌,移开话筒继续添油加醋,看样子小王浩是要把我们相赫捆死了啊,啧啧啧。


    你们赌的什么?张景焕和李相赫碰了碰酒杯,那孩子好吗?


    当初让他接受未来一个月里第一个跟他表白的人,本来还期待是个漂亮姑娘,结果是个疯小子。李在宛想起韩王浩啃的那排牙印儿就痛不欲生,不过那小孩儿是真好玩儿,做梦都没想到就相赫这种钢铁直男还能有人把他当块宝,你跟他抢他就急,跟你玩儿命。


    不过,相赫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这下海容易上岸难。赵世衡看李相赫认真得不像打赌,打哈哈地追根究底,就一个游戏,大家都是兄弟,就算你不做我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啦。


    那,相赫要提了分手,我总感觉小王浩会把他……


 


    “砰——”


 


    “哎哟我操你爸爸的,大晚上你别吓我成不?”裴俊植给李相赫倒水,没转身就听得一声巨响。李相赫把怀里抱了一路的纸盒哐叽一下扔在茶几上,裴俊植随手翻了翻那些瓶瓶罐罐傻了眼,“这啥呀?你改行捡破烂儿啊,挣着钱不?”


    李相赫没有听他扯犊子的心思,“王浩怎么会吃这种药。”


    “你问我?”裴俊植意识到李相赫是来敲他嘴巴了,摘了累人的黑框眼镜,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你怎么不问问自己?”


 


    “砰——”


 


    包厢的门被人暴力地一脚踹开,话题的主人公立在那,身旁还有个拦着他给他顺气儿的裴俊植,强颜欢笑地朝韩王浩使眼色,祖宗您消气儿,消气儿,啊,走走走,咱俩出去买奶茶。


    不知是慌乱中谁碰到了点歌机上暂停的按键,整个屋子寂静得可怕,姜善久嚎的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只剩个你在无限回音。


    韩王浩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任性,至少不会是今天。


    裴俊植尝试掰他握着门把不放的指头,他却极其冷静地拉下了裴俊植的手掌,从松垮垮的羊毛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李相赫的钱包,直挺挺走了两步站到一桌之隔的李相赫跟前,拿东西的时候看你钱包落宿舍,就给你带来了。


    韩王浩平日里无论是跟着宋京浩一宿舍的人还是他们,露着一对小虎牙到处闹腾,生气也好,不高兴和睡不醒也好,眼角都有向上飞起的弧度。以至于都让人忘了,韩王浩其实有一对相当凌戾的凤眼。


    李相赫,有人告诉过你吗?你不擅长撒谎。钱包被他掷在桌上,剧烈的撞击下,飞出张拍立得。


    小时候京浩哥总说我是傻子,我也的确脸很黑,阴阳师玩到现在都抽不到SSR,但把人当脑残也要有个限度吧。


    你们大冒险输了是不是都罚酒?韩王浩偏了偏头,侧了个身重新对着陌生的张景焕笑了,在颜色纷乱的灯光下,小虎牙又乖巧地溜了出来,我不是来砸场子的,哥不要生气。


    韩王浩抓起用来跟橙汁兑酒后还剩的小半瓶灰雁,仰起脖子一口气吹了个底朝天。


    都是游戏,输了又不丢人,这次我替你受罚了。韩王浩抹了抹脖子上大冬天里因为奔跑而出的汗,瓶口朝下的玻璃瓶流不出一滴酒,临走前还不忘真诚地祝张景焕生日快乐。


    赵世衡和女朋友愣在了原地,李在宛和姜善久没搞清状况,李相赫在他转身要走的瞬间应激地猛然站起去拦,王浩等等!


    谁知道韩王浩像被按了开关似的回过头,眼神凶狠,抬手就把手里还握着的玻璃酒瓶敲在立式话筒的杆子上,连着瓶颈那半截缺口参差锋利的凶器对准了李相赫。


    温热咸腥的液体从眼眶里奔腾而下,韩王浩扯开被伏特加刺激过的嗓子,发了疯。


    别他娘的挨着老子!再过来我他妈跟你死一块儿,然后从这躺着出去!


 


    “那个时候我说几回了都?大冒险那茬儿过了就过了,几个嘴不上锁的非要提。”裴俊植现在只要一想起那张钱包里的拍立得就上火,一巴掌呼上李相赫后背,“还有你!和景焕哥的合照光明正大的放哪儿不好,藏什么钱包,死不死啊你。”


    “王浩后来去了哪。”沉默半晌的李相赫开了口,“他第二天没回学校。”


    “去了哪?还能去哪!那疯小子出去了就一直跑,跑了八条街!八条街啊,我他妈不喝酒的追他都追得气儿喘,他半瓶伏特加下去,跑得比郑老他们家那条拉布拉多都快!”


    “最后他实在跑不动了就蹲在回学校那条桥上哭,撕心裂肺的,隔着护城河都能听见,哭着哭着直接抽过去了,差点儿死在那。”


    “后来你猜怎么着?”


    他说着点了支烟,对李相赫的语气不再客气。


    “我陪他在医院待了一宿,他醒来第一句话是别把这事儿告诉李相赫。”


 


 


    09.


    韩王浩先天性心律不齐,这事儿除了宋京浩,裴俊植是唯一的知情人。


    也许从现在开始还要算上李相赫,估计不远的未来,还得加上李相赫的狐朋狗友们。


 


    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念过病历给他听,念完又安慰他,这病只是听起来唬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绝症,你看他现在不也平安无事地活得挺好嘛。


    只是会十分糟心地绊住他不想健康生活的步伐,带来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喝不了浓茶,不能频繁熬夜追剧,学不了电影里古惑仔抽烟喝酒,无法剧烈运动,情绪不能过激,连吃甜食和吃烧烤都得克制。


    长辈在他耳边叨叨了十几年的雷区,李相赫仅一夜就给他踩了个差不离。


 


    裴俊植拦着韩王浩让他别激动,回头跟他解释,韩王浩拉下了裴俊植捂着他耳朵的手,站在那听完了他们没有营养的笑料。


    李相赫的杀伤力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想。


    就像人类总是予取予求般的不自知,合掌的速度追不上欲望膨胀的瞬间。


    李相赫好看,他就喜欢了,根本没考虑那么多,这都是没什么好遮掩的事实,韩王浩认得痛快。可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显然不会骗人,也许让他不甘心只做个颜狗的,还有别的。


    李相赫只要往那一站,自带背景音乐和特效。他对谁都没有不耐烦的时刻,无论是笨得课本上原话都背不下来的学妹,还是专业课不及格的学弟,他都不紧不慢地在纸上演算,列走势图。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表白表得天花乱坠的说辞并没有夸大其词,谁不想要一个任打任骂温柔体贴的犬系男友。李相赫什么都好,家世好,长得好,艺术节上弹得了钢琴,学校广场上也玩得了滑板。


    这么个什么都无可挑剔的人,被自己夸了句脸就稀里糊涂地在一起,还有比这更迷惑的事吗?


    有的。那些亲吻和拥抱,让人怦然心动和手足无措的过往,都不过是李相赫和好友打的赌。


    李相赫的备胎千千万,韩王浩只是恰好刮奖刮到的罢了。


 


    后来韩王浩出了院,相安无事地回到学校。


    他把通信列表里那些朝夕相处的人全删了,唯独留下裴俊植。


    他拖着使不上劲儿的腿打扫寝室。一起在游戏厅抓的娃娃,五颜六色的电影票根,留着李相赫字迹的高数试卷,还有厚厚一叠拍立得,和李相赫有关的物件都被打包成了生活垃圾。路过的室友问这一袋娃娃都这么可爱,你说扔就扔了?韩王浩不咸不淡地回,你想要就给你。


    室友被他肿成核桃的眼袋吓得闭了嘴,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说起来,我昨天还帮你收了个快递,放你桌上了。


    等韩王浩拆开才想起来是上个月送去冲洗的照片,新年的烟火大会他和李相赫的合照,在学生会摄影师传来的文件夹里挑了一晚上才挑出这么一张。他心无杂念地沿着俩人紧贴的侧脸一撕而下,借室友的火机把自己那半边烧了之后埋进了阳台仙人掌的泥里。


    韩王浩思来想去,扯了截学生会活动剩下的超宽透明胶带,粘着照片,托了认识的学长,贴在了李相赫的寝室门板上。


    他写了请辞信给金钟仁,尽管金钟仁不同意也一再挽留,韩王浩仍然单方面地宣布退出了学生会。入学时递上去的双学位的申请批了下来。辅导员儿先前群发的交换生项目在他邮箱里躺了半个月,韩王浩这回带着申请书和相关材料一道回了过去。


    鬼门关上溜了个弯儿的韩王浩忽然开窍了,李在宛他们瞧不起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那个时候的韩王浩,除了会卖萌,一无是处。              


 


    “王浩?”李在宛做梦也没想到和韩王浩的重逢是在乙方公司的会议室。


    韩王浩大学时换过好几次发色,金的灰的粉的红的染了个遍,最后留回了黑发。新长的黑发包裹起了他年少特立独行的习惯,敛起了嚣张锋利的棱角。


    “李在宛先生,这些文件也麻烦在左下角签个名吧。”韩王浩波澜不惊地低头整理飘着油墨味儿的合同,陌生的疏离感让他惊觉当年那只跟在一群哥哥们身后的小橘猫很早以前就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没有人会一辈子不谙世事,贪心幼稚。


    酒醉失态,李在宛他们几个当年借着酒劲拐着弯儿地嫉妒李相赫。事后他们不是没有去找韩王浩过,手机联系不上,微信被删了,最后只能登门致歉,奈何一天三趟地去敲寝室门,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后来韩王浩室友猜到他们之间有矛盾才坦然道,王浩办了退宿手续,已经搬出去住了。


    “王浩啊,那个,有时间一起去吃个饭吧。”李在宛犹豫着翻到下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些话,是真心也好无意也罢,现在再去辩白显然已经毫无意义。


    韩王浩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长大了,他们这些年亏欠的,是韩王浩不由分说就被夺走的,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被无限善待的权利。


    “如果哥是因为知道了我生病的事想要道歉的话,就不用了。”韩王浩推了推平光的镜框,继续敲手头的公章,“如果是真的想请我吃饭。怎么最近这么多人要请我吃饭?我记性不好,还天天加班,你们自己排个号吧。”


    “其实以前相赫他…”


    韩王浩给了个标准的商业微笑,语气平稳。


    “李在宛先生,对于以上合同和条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王浩,等等。”李在宛被送出门等电梯的间隙叫住了没有回头的韩王浩,“以前我不懂事,说过很多不该说的话。但是你是我见过的,活得最像自己的人,这句是真心的。”


 


    “说什么呢在宛哥。”


    韩王浩站在玻璃门后,带着十八那年灿烂的笑意,耀眼得就像那场裂心之灾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们现在都很忙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感叹人生。”


 


 


    10.


    这是韩王浩收到的第九封博士生拒信。


    韩王浩泄气地把笔记本扔在地上,骂了句操。


    他睁着眼瘫在沙发扶手上挺尸,突然一通电话拨了进来,是串陌生的号码,但因念起来过于顺口,看起来就像搞传销的。韩王浩凭着多年的经验,叹了口气接了起来,“没钱买房,不买彩票,不去澳门,不找学生妹,不需要代孕,家里没老人不买电疗仪,蛋白粉也不要……”


    对面不按常理出牌的噗嗤一笑,给韩王浩整蒙圈儿,随后那个从来不曾变过的温和声线又响了起来。


    “小王浩还是这么可爱啊。”


 


    邪了门儿了,韩王浩总感觉自己最近要转运。


    他这种小学买个小浣熊干脆面都能没有调料包的体质,怎么最近净碰上白请他吃饭的土财主?宋京浩除外。


    “怎么了?俊植说这都是你喜欢的,没胃口吗?”张景焕戳了戳韩王浩的脑门儿,韩王浩托着下巴神游,婴儿肥的脸硬是被掌心挤出一团肉,“还是怕我下毒?”


    韩王浩拿勺子搅着碗里早就凉透的味增汤,“思考人生,忙着呢。”


    “我可是听说善久他们排着队请你吃饭,你都给推了,今天怎么来啦?”这是那么多年之后,张景焕难得见韩王浩又一次把情绪挂在了脸上。


    “哥长得好看,我就来了!”韩王浩果然被踩了尾巴,“最近我感冒吃啥都没味儿,对着哥这张脸感觉吃饭会很有胃口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张景焕不再跟他打太极,一针见血地扎他,“比相赫还好看?”


    “废话!”韩王浩想,这都什么几把问题,“跟你站一块儿他就像条瓜。”


 


    张景焕原本对韩王浩的印象只停留在生日那晚。虽然小孩儿似乎对某些事情有错误的认知,但他这个看戏的却私心地觉得小孩儿并无做错。


    张景焕和李相赫初中就一个学校,他们相识十年,李相赫在他眼里是个典型的,发现问题就解决问题的人,要说有谁一举一动能让李相赫不知所措无法应对的,韩王浩还真是第一个。


    韩王浩交换去美国前,是张景焕把通知书交到他的手上。他在小孩儿错愕的眼神中指了指办公桌上的铭牌,给你批文件的是我导师,他出差了,让我在这等你。


    你要走啦?有点儿可惜,相赫以前总跟我说你笑起来可爱,怕是没机会见识了。张景焕摸摸小孩儿反翘的呆毛,得寸进尺地又揉了把小孩儿睡眠不足但手感颇好的脸,你和相赫的事我不清楚,别的就不说了,不过我有必要纠正一下你的胡思乱想。


    我和相赫的关系就像京浩和你,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你这一走就是五年,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儿了。”


    咱俩偷偷加过微信的,天天给我朋友圈点赞的就不要背台词了,演技好烂。


    “啊对了,你走了之后相赫就一直单着。”


    他能脱单猪都能去当rapper,谁脑子那么瞎能看上他。


    “我们花生生这么无情啊,相赫都要哭了呢。”


 


    韩王浩神游的思绪始终找不到答案,自己的博士套辞信和实习经历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凭什么拒他的申请。


    对张景焕挑事儿的故意发嗲终于忍无可忍,“哥有那么多话,不如自己去跟他说好了。我饱了,走了。”


    “王浩啊,你听了其他人嘴里那么多不该听的话,却没有一句是相赫亲自告诉你的。”张景焕完全不介意韩王浩一口没动的满桌菜肴,举手叫了服务员结账,“他等了这么多年,还为你跟他家里闹僵了,你却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那我呢?”


 


    韩王浩不清楚自己是今天出门忘了吃药,还是最近接连的事故让他心力交瘁,他的左手又抽搐了起来。


    他摁住了自己发麻的手腕,情绪失控。


 


    “那我呢!谁给过我机会!”


 


 


    11.    


    韩王浩推开了餐厅外等他去看电影的裴俊植,自顾自地沉着身子往外走。


 


    这个场景多像那个时候啊,连剧情都如出一辙。


    只是这回他学聪明了,剧烈的奔跑只会要了他的命,他用走的。


 


    所有人都以为韩王浩是小心眼儿,为着五年前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耿耿于怀,斤斤计较。而人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韩王浩知道自己怎么解释都显得那样多余,索性避而不谈。


    可真的是为李相赫吗?


    有一部分吧,但他的生命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李相赫。


 


    一直以来,韩王浩都是个普通且平庸的人,跟社会主义里长大的大多数孩子一样,上学,考试,听妈妈的话;升学,换一个地方考试,跟妈妈吵架;高考,再换好多个地方考好多试,终于学会跟妈妈说想她。


    他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活到了现在,好多事自己都没搞清楚为什么。


    他记得自己在义务教育阶段成绩不算出挑,在年级前五十里混个中游的名次应付家里,中考也就那样,差了个A+,家里花了五千块走后门给他塞进了市重点。


    高中熬秃了脑袋才考了高一本线五十分,填志愿纠结了半天,低不成高不就,前半个暑假提心吊胆地等着专业补录。


    上了大学,相貌嘛也就勉强算个理发店Tony老师的水准,除了打LOL贼强,翻墙贼溜,会一口蹩脚的塑料韩语,以及在图书馆天天扛英语辞典练出了天生神力外确实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一技之长。他其实不习惯人多的场合,宋京浩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带着他去哪他就跟去哪,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有条不紊。


    后来招惹上了李相赫,要不是李相赫在寝室玩什么大冒险,他也不能捡这么大漏。


    再后来他交换去了美国,一年换一个城市,美餐太难吃,美式中餐太油腻,都吃得他反胃,双学位修得他好几次想轻生,暑假待在外企里给人打杂。


    研究生跨行去念了法律,整整五个月的申请季,他投了十个学校,头一个月就收了八封拒信,剩下的四个月都被按在waiting list里,等到万念俱灰打算回老家放牛算了的时候才接到的offer。


    硕士毕业前攒着小有成就的几篇论文去投博士,被用各种理由拒绝了,无奈之下只能回国找工作。


    找工作也一样,三个月投了上百家,简历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是常态,好不容易接了俩面试通知,最后第三次复试以他户籍问题给拒了。


 


    这些事情他从未和旁人提起过,就连宋京浩和金赫奎数着时差给他打视频的他都闭口不谈。


 


    他只是不懂,为什么自己只能活成这个样子。


    但他也很明白,命这个东西,有时候你去问个为什么不觉得太矫情了吗。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好难捱,撑不住的时候也很想抱怨,他很想问问凭什么,又不知道该抱怨什么,又该问谁,扭头转念一想,苦苦挣扎的又岂止他一人。


    得不到答案的他大半夜对着还有五千字要写的论文页面挖空了两桶冰淇淋,肠胃炎发作边哭边骂,妈的还不是因为自己太菜。


    就连这会儿他才想起手机没电,自己还路痴,失去了地图和导航,怕是一会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说到底,他在乎的哪里是自己是不是真的非酋。


    而是这失败的小半辈子里,他从未体会过被人坚定地选择是什么感觉。


 


    五年前能击溃他的疼痛沿着血管又长出了枝叶,撑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痛,心脏杂乱无章地跳动,牵扯着左手手腕动弹不得,韩王浩真的累了。


 


    他走不动了,也不想忍了。


    一下子蹲到了地上。


 


    嚎啕大哭。


 


 


    12.


    接到裴俊植电话的李相赫沿着当年韩王浩跑回学校的路一路找了过去。


    韩王浩当初因为李相赫忘带钱包,大冬天的跑得浑身是汗,李相赫今天才知道那对韩王浩来说是什么滋味儿。


    更别提他灌了酒跑了大老远,累到心脏骤停。就连韩王浩说见到自己会喘不上气那些话,也是真心的。


 


    李相赫从未告诉韩王浩,他其实在韩王浩看到自己之前,比他更早地认定了他。


    早在入学第一天,在宿舍楼上目睹韩王浩坐在行李箱上一路滑下坡的时候开始。


    这个聚餐时对着别人伶牙俐齿的小孩儿,见了自己直往金钟仁背后躲,红着脸叫了句学长,一下戳中了李相赫心里某块地方。


    裴俊植说这小子路子真野,哪有人告白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说啊?


    李相赫站在路牙子上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答复,他怕自己说句你也好看小孩儿就被吓跑了。最后小孩儿问他,好不好你倒是说句话呀?李相赫才反应过来说好。


    那个莫名其妙给他扣了帽子的大冒险确实有那么回事儿,但李相赫记得当时明明以有了喜欢的人为由名正言顺地拒绝了,灌了两杯二锅头就此作罢,如果还有别的罪名,他一条不认。


 


    韩王浩没漂的头发软趴趴的,李相赫停在了他跟前,想都没想蹲下去抱住了走失多年的小孩儿。




    韩王浩以前老爱闹自己,并且人越多越来劲。


    走路走一半忽然停下来,要亲亲。吃饱饭装残废说走不动,要背。还有后来发展成自己给别人讲题,韩王浩咋咋呼呼地冲进来,往自己腿上一躺就开始睡午觉。


    宋京浩前段时间给自己来电话,语气诚恳,你别打听了,王浩在外边儿过的那些不好一个字没跟我们提过。


    就前两年有一回吧,四月出头,他还在等研究生offer那阵儿。


    他那儿凌晨一点,给我打了个电话,我都没说话就听他在那头鬼哭狼嚎地哭,开口第一句就问我,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哭了一个多小时才消停,我问他哭什么,他跟我说刚刚点了个麦当劳外卖,送来的麦乐鸡块没有酱。


    我当时就想,你小时候吃薯条也不蘸番茄酱啊,又不是给你送成只有酱没有鸡块,你哭什么,结果他哭得更凶了。


 


    其实李相赫都明白的,韩王浩比谁都勇敢,没有那些佯装成熟大人的小心思和把戏。开心就笑,不高兴就生气,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就算摔倒也能重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李相赫没法想象,这些年一人在外的韩王浩到底背地里这样偷偷地难受过多少回。


    一个人来,又一个人离开。


    梗着,再咽下去,不让人知道。


 


    “王浩啊,真抱歉。”李相赫红了眼,亲吻他的发顶,“我来晚了。”


 


 


    13.


    韩王浩不告而别,李相赫再没见过他。


 


    他搬出了学校宿舍,专业课教室去了另一个校区,二食堂里没了他的身影,学生会的会议室总是空出一个位子。


    韩王浩大一那年夏天结束后,坐上了飞往波士顿的航班,李相赫正式卸任,从韩王浩旧寝室里把小孩儿打包扔掉又被室友悄悄捡回来的垃圾带走了,捏着被小孩儿撕出毛边的半张相片一同住进了毕业生宿舍楼。


    李相赫后来从圣诞节等到春节,从自己的毕业典礼等到韩王浩的毕业典礼,再从又一年的圣诞节等到复活节,等了好多个四季轮回,发出去的上万条好友请求和邮件始终没有下文。


    曾经靠在他背上把软盒维他豆奶吸得呼呼作响的韩王浩,后来只能活在他的朋友圈里。


    在资源网站下载的电影片头,某知名字幕组的员工列表有一个叫花生的校对和打轴。


    他毕业后,韩王浩回学校做过几场宣讲会,学校各类官方公众号上时不时能见到知名校友韩王浩的专访和文章,视频和配图上他的小孩儿没再打瞌睡,玉树临风,侃侃而谈。评论区里清一色的留言,学长我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呗!


    每年二月,宋京浩金赫奎裴俊植和张景焕都会发韩王浩的黑历史照片说生日快乐,李相赫只能出了办公室顺手给自己买了块小孩儿爱吃的芝士蛋糕,插了根蜡烛,替他许过愿,吹灭了再吃掉。


 


    韩王浩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用自己所不知道的方式长成了人人艳羡的模样。


    李相赫从来不怪李在宛他们。


    要怪,只怪那时的自己不善言辞反应迟钝,怪自己来不及确认韩王浩的愿望。


    怪时间太少,韩王浩的脚步太快,他已经跟不上了。


 


    李相赫背着胸疼脚麻的韩王浩沿着街慢慢走。


    韩王浩的侧脸贴在他脖子上,李相赫后颈一片冰凉,后背的白T恤湿了一片。


    “回家吗?”李相赫颠了颠背上硌人的重量。


    “随便。”


    “回谁家?”


    “随便。”


 


    “从法学院到公寓,有五十三盏路灯。”韩王浩在李相赫的衣领上抹鼻涕,只能张嘴呼吸的韩王浩在狼狈地打嗝,支离破碎的鼻音挠得李相赫心痒,“七盏从来没亮过,还有两盏老闪得像鬼片。”


    李相赫没打断小孩儿的自言自语,韩王浩还在一抽一抽地哭。


    “体育馆门前有一家中国老奶奶开的餐车,买青椒牛肉饭送奶茶,青椒不好吃,牛肉不好吃,饭也不好吃,但是奶茶好喝,我就天天吃。”


    “主楼出来那条马路,我走夜路,被傻逼印度人砸过两回鸡蛋,我祝他们第二天出门就被车撞死,然后再也没见过他们。”


    “还有教堂附近,老有小孩儿抢东西。那天我帮赫奎挑给京浩哥的香水,图都没加载完就被抢了手机。我好生气啊,冲上去就放倒俩,他们嘴里喊着Chinese Kungfu撂下手机就跑了。”


    “以前妈妈说,运是要靠转的。”韩王浩顿了一下,吞了口口水,“二十多年了,幸福都不上我家敲门,肯定是因为我住得太偏了。”


    “这话没毛病啊,我一想,我住在山上的小破公寓里,不是幸福找不到我,是亚马逊和UPS送快递都找不着我家在哪。”


    “我就说不行,我得换地方。跑了四五个城市,换了七八次房子,都没用。上班以后还要给办公室老板养的三花铲屎,不发工钱的那种。还有裴俊植给我找那的房子,干他妈的天天爆水管,水费都没修理费贵。”


    “转的什么几把运,妈的,现在我觉得我妈那个老巫婆就是在诓我。”


 


    韩王浩心脏抽抽地疼,柏油路上飞驰呼啸而过的一辆辆大奔比亚迪让人眼晕犯困。


 


    “所以啊,去哪不都一样,有什么区别。”


 


 


    14.


    韩王浩翻了个身,有东西掉到自己身上,把他弄醒了。


    不是他的床,也不是他家那张沙发,一室昏暗,睡眼迷蒙中目光所及的角落,鱼缸透着微弱的蓝光,也不是他的家。


    韩王浩爬起来,蚕丝空调被滑到膝盖上,起身动作太大还抖落了一地的毛绒玩偶。尽管客厅没开灯,他还是认出来了,是五年前被他丢弃的娃娃,那些没有散落的还靠着墙规整地摆在沙发靠背上。


    韩王浩循着地毯,目光落在正对面的钢琴上。防尘布上积灰许久,在微光下雾蒙蒙的,可它顶端的相框却锃亮得出奇,印上他指纹的玻璃镜框下压着完好如初的合照,镜框粗糙的背面夹着半截形单影只的李相赫。


    厨房飘来芝麻酱的香味,一天没吃饭的肚子不争气地抗议,韩王浩闻着味儿头重脚轻地摸黑找路。


 


    焯水过油,淋上醋和辣椒油,最后加两大勺芝麻酱,再放点葱和蒜,撒把白芝麻。


    是韩王浩那年最爱吃的热干面,他不喜欢香油,每次都让学校后门面馆的胖师傅换成花椒油。


 


    “王浩?”李相赫拌面的筷子一停,放下手中的碗,“你什么时候醒的?”


    脑袋炸毛扎刺儿的韩王浩光着脚立在门口,手里揪了个浅色的柴犬玩偶,呼吸不畅的缘故,胸口还在小幅度混乱且不自觉地起伏,沙哑的嗓音像旧式卡带机里破损的磁带,“你在干嘛。”


    “啊。景焕哥说你没吃晚饭,我怕你醒了找东西吃。”被韩王浩这样直愣愣盯着的李相赫像被揭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双手突然变得无处安放了起来,纠结半天只好撕了张厨房纸清理手背上沾上的葱末,垂下眼轻轻笑了,“我…也不清楚你现在喜欢什么,口味有没有变,不喜欢我再给你叫个外……”


 


    韩王浩低下脑袋,刘海遮住了眼看不清表情。


    原来李相赫也有局促不安的时候,开个调料罐都能撒到身上,连舔掉虎口内侧沾上的老干妈这样的动作都笨手笨脚,像极了三只贱熊里脑缺的棕熊。


    可是热干面是无辜的,韩王浩那颗漂泊许久之后每分每秒都叫嚣着想念的胃也是。


 


    他鼻腔一酸,一头砸进李相赫毫无防备的胸膛。


 


    很久很久之后。


    一双手紧紧地拥抱了他,带着岁月的油烟味。


 


 


    15.


    姜善久来开的门儿,张景焕换好鞋的第一眼就瞅见了客厅撇得东一只西一只的兔子拖鞋,没一会儿就听见廊厅尽头的书房里传来某位小孩儿呜呜喳喳的单口相声,和乒乒砰砰的噪音。


 


    “谁特么问你这个了?不是,策划和运营打不打架关我屁事儿!哦,合着能不能做,你们程序自己不知道啊?你丫给句实话,到底能做不能!”


    “停,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要听得懂,我太奶奶现在就从八宝山上自个儿走下来!给我方案!成品!妈的耳朵都打开好不好!不然我跟人谈合同怎么谈?靠灵魂吗?跟甲方坐一屋儿干瞪眼,瞪半小时,是这意思不?”


    “你给我端正态度!听好了,策划是不是基佬运营是不是要结婚都不关我的事,我不在乎!23号前我要见到活的图纸!和方案!”


    “不然我他妈neng死你信不信!”


 


    “不是,那什么,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后脚跟进来的赵世衡被里头砸桌子的动静整得一头问号,“小王浩现在这么,奔放的吗?”


    金赫奎捧着盆樱桃悠哉地调台,“习惯就好了,谁还不是生活所迫。”


    厨房里帮忙看着火的裴俊植伸个脖子出来,见小孩儿满脸不痛快跑了出来,半边耳机耷拉在肩膀上,气呼呼地开冰箱吼,李相赫我椰子汁呢!


 


    牙尖嘴利身揣二踢脚的韩王浩现在就跟个大爷似的,金刚不坏,百毒不侵。


    李在宛说一句,相赫啊你这手艺练了这么多年咋没啥长进,韩王浩啪地端起菜作势往厕所走,说那我去倒了,被李相赫眼疾手快捞了回来,小孩儿把菜往自个儿碗里拨拉了大半,“不好吃别吃,求着你了?”


    看看现在作威作福皮还很痒的小孩儿,再想当初刚入学的韩王浩乖巧可爱,姜善久的心就堵得慌,韩王浩皮笑肉不笑地呲儿他,“呵,可爱也没见给自己找一个?咸吃萝卜淡操心。”


    怀疑人生的赵世衡和大学谈的女友分了手,这些年换了好几任,至今依旧单着,韩王浩凑过去看了眼他近期暧昧对象的网红整容脸,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地扎他,“宝宝姐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放着提灯笼都找不着的姑娘不要,非要找鸡,哼。”


 


    无人能从韩王浩的嘴炮下幸免于难,当着李相赫的面儿又没办法收拾他。几个人合计到最后,只能趁李相赫刷碗的空档往这死孩子的软肋上捏,有酒有故事,难受面前人人平等,反正都是李相赫买的高档酒,不喝白不喝。


    别人喝酒,就韩王浩嘬旺仔牛奶。


 


    “小王浩,我跟你说,当年你走了之后相赫每天回寝室都问,王浩今天有没有过来,一天问好多遍,后来以为我们合起伙儿来知情不报,就跑去隔壁寝室问,有没有见到王浩。”


    “你贴我们门板上那半张照片,记得不?他问当初那个摄影师要底片,结果摄影师手上十几张内存卡,自己都不清楚是哪张,他全要了过来一张张地找,还都是变态的64G。放着结课报告没写,熬了两个晚上就为了找一张照片。”


    “你说跑就跑了,他每次开会都盯着你那张椅子走神,大家又不是傻子,都知道呗。你扔掉的那袋娃娃,他找你室友捡了回去,哎对,就你老爱抱的那个柴柴,他卸任之后愣是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坐了一年,新上任的会长都不敢撤走。”


    “他有几回去找过京浩,京浩那会也闹心呢,就跟他说自己的东西掉了问别人就能找回来?结果李相赫真是个棒槌,回了句王浩又不是东西,京浩直接炸了,你才不是东西。你能想象吗,李相赫站人家门口说王浩是我祖宗?我反正不行。”


    “他回家上班那年,估计是真想你想不行了,你生日那天跑回了学校,小卖部里买了件啤酒一个人坐你以前的宿舍楼下闷头喝。景焕哥找到他的时候,他喝多了,抱着路边的野生橘猫哭,说王浩不要我了,猫都差点儿被他给勒死。”


    “你回国前,他家里催他相亲结婚,他死活不同意,他妈那么个知书达理的富家小姐都气得拿扫帚抽他。还好你回来了,不然也不知道他要这么跟家里杠到什么时候…”


 


    “李相赫!李相赫!麻溜儿的滚出来!”李相赫听见韩王浩咧着嗓子在叫自己,开水龙头胡乱冲掉了手上滑腻的洗洁精泡沫,湿漉漉的手还滴着水就走了出去。


    “怎么了?”


    韩王浩见到急起来傻不愣登的李相赫,一咕噜爬起来就扑了上去,死死圈着他的脖子哭得震天响。李相赫又亲又抱地哄,心想这一天哭一回,水龙头也架不住啊。


    环视了一下客厅地毯上假装四处看风景的死党,心下了然,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起来。


    肇事者们集体收拾东西跑路,“那什么,相赫啊,我们就先走了,酒我们带走了,回见哈。不不不,不用送不用送。”


    “哥。”


    走在逃难队伍末尾的张景焕成了替罪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哎,不就跟他提了嘴你过去的事儿。”


    “他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停了药,你们老招他干嘛。”李相赫送他出门,小孩儿还窝在怀里不肯撒手。


    “得,我的锅。”张景焕挠挠后脑勺,临走前薅了把李相赫肩上的资本主义猫毛,心情大好,“好啦,乖乖,不哭哈,回头哥哥给买猫罐头。”


 


 


    16.


    “最后一个问题想请问李相赫先生,您一般情况下怎么排解压力呢?会去健身吗还是别的娱乐活动?”


 


    多年后,当李相赫在某经济学周刊的论坛峰会现场,接收到来自观众席中这样的问题时,不自觉地想起那条长长的夏夜街道。


    有个人曾趴在自己背上,数着地上交错往来的影子。


    他们绕了很远,却也只是走过了相同的路。


 



    你是否今天也同当时一样呢


    骑着那辆扭曲变形的自行车四处奔走


    那次愚蠢的走钢丝和膝盖上渗出的血



 


    “我啊,会给自己煮一碗热干面。”


 


 


    尾声.


    李相赫下了台,把麦克风从领口取下,低头整理挽起的衬衫袖口。


 


    “去吃热干面吗,学长?”本应该在公司开年会的身影出现在后台的安全出口,咬着香蕉牛奶的吸管露出了虎牙。见李相赫在发呆,故意拖长了尾音,“好不好你倒是说句话嘛。”


 


    李相赫一把抱起他,仰头亲吻双脚离地凑下脑袋要亲亲的韩王浩。


 


    “好啊。”


 


 


    全文完












   >>> 


    这篇文不仅仅是李哥的生贺,也是一开始说要送给夏老师的生贺,毕竟非酋脸黑成蜂窝煤的花生生是前四个月差一点就跳楼轻生的我俩的真实写照。


    这是2019年五月的开头,原来我和夏老师认识了这么久。  


    原来我以某种特别的方式,陪着你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相信夏老师也是,找工作投简历那阵如果不是你,我大概真要听我妈的去考公务员了()。


    


  《野孩子》的题目是杨千嬅的歌,“笑我这个毫无办法管束的野孩子,连没有幸福也不介意。”


    


    总有人坚定地站在你身侧,无惧岁月。    


    谁说你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呢?宋京浩和哥哥们就是啊。




    年少时最伤人的不是拳脚和恶语,是不经意的无心玩笑和自认世故的成熟。瓜皮的小团体就是这么个存在,故事只是故事,没有是非黑白,对或不对,无从评判。


    我想,当他们再想起记忆中某张脸,感叹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最该坦诚相待的年纪里说真心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长大了吧。


    


    人类承受痛苦的能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微妙得多。手机钱包被偷的时候你第一个反应是追回来,是报警,但是麦乐鸡块少了酱,你却只想哭。你遭受不公平的对待,下意识想的是如何抗争,但当有人问起你抗争的时候流过血吗破过皮吗,你才惊觉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走出了这么远。


    普通得毫无幸运buff加持的花生生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缩影,像你,像我。


    他和李在宛重逢时最后说的话,读起来像是余痛未减,其实不是。


    要先奋飞不辍,才能得天道垂怜。


    放不下的只是那些念念不忘的人,这个挺直了脊梁骨的小孩儿大概早就释怀了。


    


    至于瓜皮,真的只是瓜而已。 


    心底的害怕和无所适从其实都抵不过那份沉甸甸的真心,趁一切都来得及,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吧。






    最后,希望我的夏不要被打倒。


    头颅高昂,目光如炬,永视前方。


    We have to be greater than what we suffered.


    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玖·于写稿猝死的五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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